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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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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後的日子裏,孟懷昔經常帶著那只鳥出現在人前。小鳥停在他的肩膀上,乖巧地梳理羽毛。別人看了很羨慕,說:“這是跟唐裁玉買的?”

孟懷昔帶著如沐春風的微笑,說:“是他送我的。”

那弟子便一臉羨慕的表情,畢竟唐裁玉的心情時陰時晴,想跟他買一只機關獸太靠運氣了,更不要說讓他白送。

孟懷昔很能體察人的心思,和氣地說:“他最近心情好,做了不少存貨。你們找他問問,說不定他願意賣。”

一群弟子聽了,躍躍欲試,紛紛去找唐裁玉問價。唐裁玉不知道怎麽回事,最近找自己來買機關獸的人特別多。他趕走一個,又來一個,簡直不讓自己消停。

清涼的午後,他躺在梨樹林裏小憩。有人走了過來,客氣地說:“唐師弟……”

唐裁玉呸地一口吐掉嘴裏叼著的草莖,一軲轆坐起來,心煩地揮手道:“不賣不賣,沒空伺候你們!”

那人的話還沒說完,就像趕鴨子一樣被轟走了。

最近煩人的家夥怎麽這麽多,一個個前赴後繼的,跟下餃子一樣。

唐裁玉躲不成清凈,拍去身上的塵土,回了住處。他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,大約是自己最近的運氣不好。

好在孟懷昔收下了禮物。唐裁玉習慣於快刀斬亂麻,覺得孟懷昔既然領了自己的情,就是不再生氣的意思了。

不過他不知道,那一波去騷擾他的人,都是他從不騙人的孟師兄忽悠去的。

孟師兄的性情謙和,從來不直接跟人對著幹,有仇一般都借著別人之手報了。

唐裁玉受了一個月的騷擾之後,孟懷昔的心裏終於痛快了。再見面的時候,他又恢覆了以往的態度,溫和平靜,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。

然而唐裁玉每次見到他微笑,身體總是忍不住要打寒顫,不知為何總是感到一陣寒意。

觀滄海常年雲霧彌漫,如同海上波濤洶湧,山崖下面就是萬丈深淵。弟子們經常過來修煉,林釧不喜歡跟人紮堆,來的次數不多,只有想家的時候才過來看看。

剛下了雨,林釧想這時候應該沒什麽人。她走上山崖,見前頭站著一個人。

幾只白鶴放聲啼鳴,穿過雲霧向遠處飛去。那人一身白衣,半截身影隱沒在雲霧中,仿佛隨時要乘風而去。他聽見了腳步聲,回過頭來,是孟懷昔。

林釧停住了腳步,覺得今天來得不是時候。

孟懷昔已經看見了她。林釧不好馬上就離開,只得道:“孟師兄,你也來修煉嗎?”

孟懷昔笑了,比了個噓的手勢,說:“我來偷懶的。”

一向穩重的他露出這麽靈動的表情,居然有點可愛。

她記得剛入門時,孟懷昔就說過,這裏的雲很像大海,想安靜的時候就會過來。每個人都會尋找一個能讓自己放空的空間,孟懷昔喜歡的地方就是這裏了。

孟懷昔眺望著遠處翻滾的雲海,說:“等過幾年能出去歷練了,我想去東海看看。”

他的脾氣跟林釧相投。如果林釧是個普通的女孩子,或許會把他當成知己。但是這些對於重活一回的她來說太奢侈了,她只想靜心修煉。

她說:“你最近見湛如水了嗎?”

孟懷昔奇怪地說:“沒有,見她做什麽?”

林釧說:“她不是送給你醉仙花了麽?那花不是隨便送人的,你知道的吧。”

孟懷昔輕描淡寫地說:“她不是那個意思,不要想太多了。”

林釧半開玩笑地說:“我沒見過她對誰那麽上心過,孟師兄難道沒感覺到嗎?”

孟懷昔轉過臉來看她,雖然沒什麽表情,但是林釧能感覺到他生氣了。

她明知道孟懷昔對她有好感,卻還把他往別人身邊推,實在有些過分。

像他這樣的君子,就算生氣,也不會讓人太難堪。他淡淡地說:“別人怎麽想跟我不相幹。我還有事,先走了。”

他在這裏不知道待了多久。林釧一來就把他氣走了,倒好像是搶了他的地盤。

之前她被困在寒潭,孟懷昔還特地來找她。他的身體本來就弱,陪著她挨了一宿的凍,回去還著了風寒,咳了好幾天。林釧想起這些事,覺得自己過分了。

她心裏惴惴不安,怕他回去憋著氣,再咳嗽三五天不好,自己就成罪人了。

這裏離北峰很近,孟懷昔現在如果不在觀星臺,應該就在竹屋裏。

林釧決定過去看一眼,如果他在外面,自己就跟他道個歉。要是他已經回房去了,那就算了。

畢竟招搖長老的宅邸就在這附近,他沒事喜歡光著腳亂逛,如果又被他撞見自己在孟懷昔的屋裏,那就解釋不清了。

林釧穿過吊橋,來到了北峰。孟懷昔果然還沒回竹屋,他站在觀星臺上,正對著石碑上刻著的星圖出神。

他微皺著眉頭,雖然盯著石碑看,目光卻有些渙散,顯然是出了神在想別的。

林釧猶豫了一下,過去說:“孟師兄,你生氣了嗎?”

孟懷昔沒想到她會跟過來,轉身看著她,覺得她難以琢磨。片刻他露出了苦笑,說:“女孩子……真是奇怪。”

林釧覺得自己是挺奇怪的,明明是故意氣他,卻又過來道歉。雖然一直回避他,遇到他的時候,卻又跟他相處的很自在,仿佛認識了很久似的。

孟懷昔嘆了口氣,說:“我小時候養過一只貓,白色異瞳,長得很漂亮。我不睬它的時候,它會過來蹭我。可我想摸它的時候,它卻又露出爪子,狠狠地抓我一下。”

他看著林釧,說:“我一直不知道它是怎麽想的,是我誤會了它的意思麽?”

林釧明白他是想說自己跟貓一樣,讓人難以琢磨。她不打算懟回去,隨便他說什麽,只要不生氣就行了。

她說:“你不愛聽那些,我以後不亂說了。”

孟懷昔說:“你是在跟我道歉嗎?”

他揚起一邊眉毛,有些要為難她的意思。他看準了這丫頭心高氣傲,很難輕易地說出對不起三個字。

他猜的沒錯,林釧是個要面子的人,確實很難為了這種小事情認錯。她轉開了眼睛,下意識想找個差不多的詞來代替道歉,說:“那個……我就是……”

她支吾了半天,還是沒能糊弄過去。孟懷昔看穿了她的意圖,直接說:“我可以原諒你,不過你要為我做一件事。”

他這麽說的時候,露出了一個笑容,已經想好要怎麽使喚她了。

林釧想他也不會提什麽過分的要求,便說:“你說吧。”

孟懷昔說:“你等一下。”

林釧在草坪上等了片刻,他回竹屋拿了個風箏出來。那風箏是燕子的形狀,展著兩只翅膀,還生著剪刀似的尾巴,做的很精致。

孟懷昔把風箏交給她,說:“你放風箏給我看。”

林釧有點為難,說:“我沒放過,你會嗎?”

孟懷昔坦然道:“我也不會。所以讓你來放,我看。”

連他自己都不會的事,還要別人去做。林釧沈默地看著他。孟懷昔提醒道:“你不是要跟我道歉的嗎?”

林釧沒辦法,只好接了過去。兩人挑了一片開闊的平地,林釧把風箏的線放開,拖著它開始跑。孟懷昔挑了塊大石頭,坐在上面,淡定地看著她。

山中很安靜,偶爾有鳥鳴回蕩在山中,間雜著小溪潺潺的聲音。林釧拖著風箏在風裏跑來跑去,平日裏高冷的儀態蕩然無存。

風箏跟著她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起伏,最多只能飛一人來高,一但她停下來,立刻又往下跌。林釧以為是自己把線放的太短了,然而放的長了,就更難飛起來。

孟懷昔說:“快好了,再加把勁兒。”

林釧回頭看,孟懷昔好整以暇地看著這邊,十分悠閑。她卻累的滿頭大汗,狼狽不堪。林釧懷疑自己被他整了,有點生氣,把線軸朝他一遞,說:“你來!”

孟懷昔彎腰拔起一根草,草稍微飄了一下,很快就落在了地上。他說:“風太小了。”

他走過去,在林釧面前比劃了一下。她滿頭問號,不知道這是什麽神秘的手勢。孟懷昔說:“轉個身。”

林釧聽話地轉過去,隨即明白過來,他是讓自己逆著風放風箏。剛才自己折騰了半天,都是順著風跑,難怪飛不起來。

她抓狂了,說:“你怎麽不早說?”

孟懷昔含著笑沒說話,但是意思很明顯,早告訴她,剛才就沒有笑話看了。

這人其實藏著壞。說他是端方君子的那些人,全都被他的外表欺騙了。

他讓林釧拿著線軸,自己把風箏高高地舉起來,然後就站著不動了。

他的個子比林釧高一頭,貼身站得這麽近,讓林釧有點不自在。她回頭說:“你怎麽不動了?”

孟懷昔說:“等。”

林釧說:“等什麽?”

孟懷昔說:“當然是等風來。”

林釧覺得私底下跟他待在一起,好像一直被他逗著玩。但他生得這麽俊朗,含笑的模樣更是好看,自己沒辦法跟他真的生氣。

孟懷昔說:“等會兒我說跑,你就往前跑,邊跑邊放線。”

林釧答應了,兩人站在一起。林釧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和呼吸,有點局促不安,耳根開始發燙。

孟懷昔說:“緩一緩,剛才跑太多了。”

林釧嗯了一聲,隨即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。他現在一定在盯著她的耳朵看。但她不敢回頭,不知為何,她的臉也開始發燙了。

風漸漸來了,兩人的衣衫被吹得獵獵作響。長風從遠處吹來,草木不住搖擺。孟懷昔對這陣風很滿意,說:“跑。”

林釧撒腿就往前跑,邊跑邊放線。孟懷昔給了風箏一個初始的高度,它開始在風裏飄蕩。風吹在林釧的身上,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只鳥,要展開翅膀飛向天空。

風箏被風推著飛到了空中。她拉著長長的線,稍微動一動,風箏便在空中起伏。

“飛起來了!”

總算沒白折騰,林釧仰頭看著天空,長長地舒了口氣。

孟懷昔走過來,林釧把線軸交到他手裏,說:“你也試試。”

孟懷昔拽了拽風箏,感到了它的力量,露出了笑容。風箏飛的那麽高,仿佛擺脫了一切拘束,讓人看著就很愉快。

林釧能明白孟懷昔的心情,他的身體不好,不能像其他人一樣肆無忌憚地活。看著風箏能自由自在地高飛,好像替他獲得了自由,他的煩惱也就跟著煙消雲散了。

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,說:“你不是說你不會放風箏?”

孟懷昔面不改色地說:“我以前看別人放過,自己沒動過手。”

他微笑了一下,說:“這次也多虧了你幫忙。”

林釧也看不出他是說真的還是騙自己,不過都無所謂了。她做這些,本來就是為了讓他開心。只要他肯笑一笑,就值得了。

孟懷昔平日裏穩重的時候多,這樣真心快樂的時候卻很少。若不是拖著這個病懨懨的身體,以他的性情,必然活得比現在瀟灑的多。

孟懷昔看著風箏,仿佛在追求那一份縹緲的自在。林釧也擡頭看著天空,這樣屬於他們的安靜日子還有很久,值得好好珍惜。

山中的歲月數年如一日,六年一晃而過,他們在蜀山修行的日子即將結束了。

長老們把知識都傳授給了弟子們,在未來的漫漫人生長河裏,就需要他們自己去修行,用生命去驗證自己選擇的道。

結束學業之後,弟子們各自有不同的出路。像唐裁玉這樣的世家公子,要回去繼承家業。湛如水孑然一身,沒什麽牽掛,打算出去游歷江湖。她的本性亦正亦邪,打算看到順眼的人就幫他一幫。看到討厭的人,就坑他一坑。

林釧則想出去游歷一段時間,增廣閱歷,然後再回滄海閣修行。

如今她二十歲,修煉的速度突飛猛進,已經達到了築基的後期。她能感覺到自己的丹田裏有一股混沌的力量沈寂已久,卻又蓄勢待發。要突破這個境界,只需要一個契機。

林釧不知道孟懷昔打算怎麽樣,也沒去問過,想來他是要留在蜀山繼續進修。像他這樣淡泊的人,在深山裏修行,閑暇時擡頭看看星空,再合適不過。

唰地一劍帶著寒芒,在對手的咽喉前停下。林釧站在試劍臺上,衣袂在風中獵獵翻飛,戰勝了最後一個對手。

林釧收了劍,與對方行禮,說:“承讓了。”

那弟子的額頭上都是冷汗,佩服地說:“林師妹技高一籌,我輸得心服口服。”

三年一度的試劍大會對於整個蜀山來說,是重要的大事。林釧作為這一屆劍修中的最強者,戰勝了所有對手。

開陽長老十分滿意。林釧是他見過的學生中最有天賦的。她雖然是個女孩子,用劍的速度和力量都遠遠超過了其他人,簡直像個怪物。

開陽長老本身是鬼族,認為她的天賦來自於她半鬼的血統。其他來觀戰的長老也紛紛稱讚:“這小姑娘不錯,開陽長老收了個好徒弟。”

開陽長老顏面上很有光彩,大聲宣布道:“林釧勝出,拔得頭籌!”

周圍的弟子轟然叫好,掌聲有如雷鳴。林釧站在試劍臺中間,接受著喝彩聲,感覺十分榮耀。她的辛苦修煉有了回報,如今的她走在自己規劃的路上,每一步都踏得很穩。

人總是會傾慕強者。林釧憑借著優異的成績,贏得了整個蜀山的認可。接下來她打算出師游歷,行俠仗義,消除江湖中各門派對滄海閣的偏見。

開陽長老走上臺,將勝利品交給她。

獎品是玉衡長老親手煉制的紫金築元丹,服用之後能力會大幅增長,極其珍貴。眾人對她投來羨慕的目光。林釧雙手接過,恭敬道:“多謝師父。”

開陽長老道:“這是你應得的。你很優秀,為師以你為傲。”

林釧的眼睛有些濕潤了,這些年為了練劍,她吃了很多苦。開陽長老雖然嚴厲,教導學生卻從不藏私,舍得將自己全部的本領傾囊相授。

作為老師,能遇到一個能青出於藍的弟子,實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。讓他感受到自己身處的巔峰,也有後來者攀登,而不是高處不勝寒。

開陽長老曾經對林釧說過:“為師畢生追求以劍入道,可惜資質有限,百餘年來都未能更進一步。你是我見過用劍天賦最高的人,如果是你的話,說不定能實現劍修的終極目標,以劍勘破天道飛升。”

林釧沒想到會被師父這麽器重,十分感動。若真的能到達那個境界,也應該是百年之後的事了。在那之前,她還有很多事要做。

她看著手中的錦盒,充滿了得到回饋的愉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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